“那一年，我21岁，我有很多很多的奢望，我想爱，我想吃，我想怀揣地球仪穿行世界，我想跟你在一起，我想为你下厨房炒俩拿手小菜。可惜，我手中的绾正青丝，眼里的十里红妆，睡梦里的一晌贪欢，醒来的对酒当歌，最后全与你无关，那便是我一生最大的失败，最好的时间里，没跟最爱的你在一起。”
我清楚地记得，那天一南是哭着跟我说的这些话，她刚刚用一个巴掌结束了她三年的感情。
我安慰她说，把前任碎成18块，放点烤肉酱、青椒段、洋葱、可乐、白糖腌起来，冰冻上，过夜再过夜，48小时入味，拿签子三五成串，加瓣蒜解油腻，一串一串烤起来，拿他下酒，那感觉明月高悬一饮而尽，往事随它去吧。
一南是我大学同学，外国语学院的，那年国庆节，我在一家包子店打工的时候认识了她。
她是一个挺努力挺懂事的姑娘，你想，十一是旅游回家的好假期，她却出来打临时工。
是的，我在一家卖灌汤包的包子店认识了这个姑娘，那不是一家纯卖包子的店，还有面、家常菜，夏天会有烧烤，店主是一个离婚带6岁孩子的女人。
那时候，我坐在门口卖包子，一南在屋里端盘子上菜打扫卫生。特勤快的一个姑娘，是那种你多看一眼就想娶回家的那种，漂亮又贤惠。
下午2点以后，店里基本没有生意，会一直持续到5点左右，那个时候我们会坐在店门口的大伞下聊天，串晚上烧烤的肉串。我们居然在同一个文学社待过一年，我们居然在同一间教室上过同一门选修课，我们居然同时待在图书馆看过《小王子》，居然没有打过一次照面……
她问我，你有没有拿你所有的美好，就想好好照顾一个人？
我说，有吧！
一南家境还不错，家里开一个厂子，她妈妈不同意她和现在的男朋友交往，可是一南爱得不行，从大一刚入学军训那会儿就喜欢上了。
那男生不过就是在军训结束的小晚会上唱了一首周杰伦的《七里香》，一南当时只是觉得那个男生好棒，应该好好跟他恋爱一场。
别人主修外国语，一南主修遇见你。
只是那一瞬间被那一个侧面打动，可惜不是一个班的。
一南记得当时有一个女生上台给他送过花，还拥抱了他一下，当时心里还酸酸的。后来，一南在食堂吃饭会想他喜欢吃风味茄子、溜肉段吗？一南在图书馆会想他喜欢看川端康成、村上春树吗？一南在自习室会想他喜欢听Beyond、陈奕迅吗？完了，一定是喜欢上他了。
有天在食堂，一南打了一份香煎秋刀鱼，然后坐在那男生对面，那男生抬起头看了看她，一南问，秋刀鱼的滋味，你跟猫想不想了解一下？
男生看看两边没人，突然扑哧一下笑了。男生说，我认识你，我经常看你们文学社的报纸。
那时候一南居然都没想过万一他有女朋友怎么办。
现在回想起那天的相识，很有夏天的感觉，出食堂门的时候一南突然牵起那个男生的手，那个男生没有拒绝。那时候，一南觉得自己胆子真大，也许她只是碰了一下男生的手，那个信号说我喜欢你。
你看，人的身体永远不会撒谎，喜欢就靠近。
然后那个男生抓住了她的手，然后是整个夏天的蝉鸣。
毕业这事吧，挺尴尬，他们俩都是独生子女，男生想回老家，一南想让他跟她回烟台。她家在烟台关系多，好找工作。
后来某天男生突然说，一南，我们分手吧。
一南说，你说什么，风大，我没听清。
男生说，我们分手吧！
一南甩手就是一巴掌，男生没有捂脸，一南就说：你为什么不躲啊？
那天风确实挺大的，都把沙子刮一南眼睛里了，现在回想起来，那天的分手，那个男生没有拒绝，很有冬天的感觉。也许她只是扇了那男生一巴掌，那个信号说我讨厌你。
你看，人的身体永远不会撒谎，讨厌就排斥。
然后那个男生转身走了，然后是整个冬天的雪落。
你有没有尝试过在沙滩上，用沙子堆积一个城堡？
对，那句分手，
就像眼睁睁地看着你喜欢的人轻易摧毁了城堡，可是他曾说过，用沙子堆一座城，将来要娶你进门。
表白是她先张口，分手是他先张口，从一开始她就被动啊。其实那天，他们还聊过很多的事，只是一南不想说了。
“想起上一次恋爱，似乎已经很久很久了，那个时候还相信爱情可以拯救一切，是个傻乎乎的年纪，也似乎就在刚刚，我不过吃了一碗米线，还没来得及喝汤，他就走了。以前的时候，以为在一起的理由很多很多，后来才知道，分手，一个理由就够了。你说我所放弃的那一种人生，如果坚持那么一下下，是不是也有未来呢？”
那是毕业后，我跟一南第二次一起吃饭，她很忧伤地跟我说了一段话。
那时候他们分手小半年了，一南回了烟台，在一家银行工作，她拒绝了一个喜欢她的男孩子，她差那么一点点儿就心动了，只是心里还有那一个人的位置。
我问，还有联系吗？
她说，嗯，最近一次联系是他过生日，我发了一条信息：生日快乐。发送失败了，他手机停机了，后来，我下楼去24小时便利店给他充上话费，然后发了一句生日快乐。他给我回过来电话，我没敢接，不知道说点什么。
我说，你怎么那么倔，喜欢就原谅啊！青春你不给你喜欢的人，难道剁碎了喂狗？要么你往前走拥抱新的幸福，要么你转身回去拥抱当时的甜蜜，别瞎撩人家，你说你发个生日快乐啥意思？
一南说，曾经为我们的爱情努力过、挣扎过、妥协过。
我妈一直不同意，为此我跟我妈都吵过架，我妈说你觉得爱情最大，你先养活你自己再说吧。
我妈就断了我生活费，我那么努力打工挣钱养活自己，就是想将来跟他在一起。
记得有一次我在一家麻辣米线店打工，他就每天点一碗米线等我，那个时候都是临时工，他问我，你那么缺钱吗？
我说嗯。
他说，我养你好了。
有时候觉得就是那些话让自己傻傻地坚持了那么久。
我说，以前我们都以为爱情是风花雪月，现在我们都知道爱情是柴米油盐。
它不是两个人一拍即合咱俩处呗，它是突然开始有牵有挂，我们再也没法像当年那样奋不顾身地爱一个人了。
我们都默默地学会了委曲求全照顾所有人的情绪，而辜负了自己的内心。
其实一南摇摆不定的是义无反顾地嫁给当年的少年，还是从现在开始跟男同事白头偕老。
我们大多数人的爱情都很现实，都可能在最寂寞、最需要帮助的时候遇见一个知冷知热的人，那个人打败了你的爱情，用最普通的招数：对你好。
可是，感情的世界里真的不缺好人，缺的是爱情啊。
最后我跟一南说，你才23啊，你可以试试，无论将来结果怎样，你都会感激这一段为了彼此拼命努力的日子。你也一定会披荆斩棘地成长，也许将来有一天你告诉我，结婚了，那个人是当年的那个他。
不过最后我想了很久，问了一南一个问题，那个人为你们的未来，努力过吗？
“我想跟你住在山冈，牧牛牧羊，挤奶薅羊毛做衣裳，我想跟你去往世上，囤肉囤粮，喝辣吃香走四方。”
那是我跟一南第三次一起吃饭，她跟我讲的一段话，最后我们在路边摊上喝得酩酊大醉，当时我问她，你后悔吗？
一南看着我说，你闻，这秋刀鱼烤得很带味，只是不知道初恋的香味还能不能寻得回？
我说，你去哇！
一南哭着说，为什么当初那么倔强，现在却又这么卑微？
我说，你看，其实你心存芥蒂的还是当初那一巴掌，你以为是你亲手把他推得越来越远，其实不是，那句分手就是你俩此生填不平的鸿沟。那条沟挖了很久很久，你分手的时候才发现，哇，这么深的沟，那是日积月累一铁锨一铁锨挖出来的，你一锨，他一锨。
一南说，可是，我偶尔还会想他。
我说，那大概是你心里的一股内疚，就像退潮的海水，退潮是需要时间的，我们不是一瞬间失去爱的，我们也不是一瞬间失去某一个人的，有时候我们把这一场告别，拉得特别长，特别长，这场告别叫作失恋专场，所有美好待价而沽，所有悲伤清仓大甩卖。
一南问，是不是青春里有些人的出现就是练手的？就像当年我们拿《五年高考三年模拟》练手，最后我们跨过那个经历，再也不会回头翻看。
我说，前提是不落榜。
一南突然哈哈大笑起来，说，我落榜了。
我说，我们往往错在了送分题上。
一南说，就算是同一道题，也会有几种不同解答的方式，记住答案了倒退推演，会不会轻松一点？怕就怕答案印象太深，而题目换了表述，我们在解题的路上越跑越偏。
其实，对于我们来说，失去是要经历一个仪式的，在那个仪式里，我们举杯先干为敬，然后时光在我们身上盖章，一个接一个，每一个人都要经过这一场洗礼。多年后，你被某个提醒击中，你看着盖在身上的章，笑笑，嗯，这个地方我路过，叫爱情。
一南终于变了一个人，她梳妆打扮，她谈笑风生。
年轻的时候，你舍得情深，就要随时做好被辜负的准备，怎么说呢，贪睡就别辜负床，贪吃就别辜负胃，唯独贪爱常常被辜负心。
一定有一个人，抓住你的手，让你重新眉开眼笑。
“干了这杯喜酒，你祝我偕老到白头。”
那是跟一南第四次吃饭，在她的婚宴上，她说了这么一句。她穿着婚纱的样子真漂亮，闪闪发光，可能你遇见一个喜欢的人，你把一生交给他的时候，他身上的光芒全部都投在了你身上。
这世上，有两种秋刀鱼最好吃，一种是香煎，一种是跟爱的人一起，他把所有的鱼刺挑完，把鱼夹在你的盘里，微笑着看你。真羡慕一南，她吃过第二种秋刀鱼。
她斟满了一大杯酒，端起来，开心地告诉我：我结婚了。
我笑着说，你比从前更漂亮了。
她笑着说，被爱的姑娘都带着光环，闪闪发光。
我说，不是，你记得夏天的蝉吗？
她点点头，嗯。
我说，你蜕了壳，长出了翅膀。
那时候，我深刻理解了一句话：爱对了一个人，等于做对了大部分的事情。可是爱对这个人之前，我们大概会很长一段时间在一个错的人身上吧，有时候我们还差点以为那个人就是对的人。
没事，年轻嘛，弯路还是要走的，多走一米就有一米的风景。
反正长大后我们都会原谅和感激从前的自己，像是午后阳光下，谅解一个打翻花盆的姑娘，斟酌一杯小烧刀无非一场宿醉过期不会。
能吃能睡还能笑，那么一切才刚刚开始，
忘记爱情只是用心去爱，
忘记承诺只是用心去做，
忘记自己只是用心去生活，真羡慕你，年纪轻轻，还敢奋不顾身爱一个人。
年轻的时候，没有哪一种结束是真的结束。
所谓结束，都是开始。
只是结束和开始之间，有一个仪式，很心疼，蜕变嘛，哪有不疼的，忍一忍。
【完】
✍音乐：
Great Escape--Jasmine Thompson
✍作者：
柒先生，本文选自其新书《不想和你谈人生，只想和你谈恋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