背景
当前位置:首页 > 药品选购 > 羊岗

羊岗

  • 发布时间:2023-05-10 14:56:27


       羊岗是个村子,很小的村子,小到只有四户人家,你大概从没有见过这么小的村子吧?我见过,不止见过,还在这个小村子里生活了好几年呢!从我记事儿到读初中,除了寄宿在亲戚家的两个学期以外,我的童年就是在羊岗的山坡上、小河边、地埂上、竹林里、桃园里、还有我家那两间青砖草房里度过的。

山里的村子都是依地势而建,地势开阔平整的地方就会形成大的村庄,山洼河边有些荒地也会吸引一些人家来开荒劈地,羊岗就是夹在南北两座小山和东边的石河间的一小片洼地,村里的四户人家分别从附近的大村子里搬来,四户人四个姓氏,不能和其它村子一样根据姓氏叫郭庄、张庄、下陈、上王之类的,就因了村前的山坡上野草丰茂常有一群群的牛羊放牧取了羊岗这个名字。

       村子的北面是山脚下的几片田地,再过去就是渐渐陡峭起来的角子山,山上怪石嶙峋,夹杂着低矮的未成树的橡木丛,俗话说靠山吃山,这些橡木丛都是按人口分到每家每户的,每年入冬前砍柴储备,树丛下的多年的枯根敲下来晒干,寒冬里在屋里生上一堆火,耐烧又少烟尘。橡木丛中偶有几株叶子宽大的槲树,人们便把它宽大的叶片采下整整齐齐的扎成一捆捆挂起来阴干,蒸馒头的时候取一些用温水泡软铺在篦子上,再把揉好的面团放在槲叶上,蒸出来的馒头带着叶子的清香,而且很容易拿下来不会粘破馒头皮儿。也有留出来长成树的,结出果实来,是和栗子一样裹着一层刺猬一样的壳儿,熟了后落下来,壳儿裂开来滚出里面小陀螺形状的橡子儿,孩子们会挑形状最端正的在顶上钻个小洞,插上半截儿火柴杆儿,拇指和食指捏着火柴杆儿一捻,橡子儿便在桌子上或地上滴溜溜的转起来……

       村子南面是一片和缓的小山坡,山坡上踩出了一条通往西边村子的路,路上野草稀少,露出白色的粗砂粒子,路边是开垦出来的几小片沙土地,种着花生、红薯、绿豆,地边上拖着南瓜蔓,开着黄色的花儿。路南山坡下的一小片洼地里并排长着两棵树,一棵是软枣树,开花和柿子花相似,果子很小,果肉黏黏的,似乎是不能吃的,有时会拿来粘和不小心撕破的书页儿;另一棵我们叫它灯笼树,树上结出一个个灯笼一样的泡泡儿,里面包着乌黑油亮的小圆珠子一样的种子,每年熟的时候我都会收集一些,如获至宝地放在手心里,想着要是能把它们穿成项链或手链该多好啊!过了洼地是一座小山,比村北的角子山低矮,一样的怪石嶙峋、一样的长着橡木丛和杂草灌木。

       两座山坡护佑下的小村子最西头就是我家,是在一片平整的田地头上建起了两间青砖草房,后来又贴着砖房的东墙用土坯盖起来一间草房做厨房,那时叫“灶火”,房前屋后种了二三十棵苦楝树,春天开一片片的白里带点儿紫的小花,然后结出绿色的小果子,到秋天变成黄色,刮大风的时候就噼里啪啦落下来到处滚着,孩子们捡了绿的或黄的苦楝子,在地上挖几个小坑玩儿“轮窑儿”的游戏。

       贴着青砖房的墙根种着眉豆,长长的藤曼沿着竹竿搭的架子爬上房檐,用它们密密的绿叶为砖墙遮挡炎夏的烈日,扁平的眉豆夹嫩的时候可以切成细丝清炒了,鲜嫩清香,熟透的眉豆籽加了花椒大料煮到烂熟,也是一道美味。

      

       房子西边留了一小片菜园,一年四季种着各种不同的蔬菜瓜果,小葱、大蒜、菠菜、西红柿、辣椒、豆角、洋葱、白萝卜、胡萝卜、生菜、莴笋……还有西瓜和甜瓜,馋嘴的孩子半晌饿了跑到厨房掰块儿馒头再到园里拔棵葱剥了就往嘴里送,还有那长长的豆角、熟了的西红柿,因为很少用农药,摘下来就吃,绝对的新鲜。夏天的晚上,家家户户都会把挂了蚊帐的木床抬到院子里乘凉,在月光下睡到被夜露凉醒,到园子里借着月光摘了熟透的甜瓜,填饱咕咕叫的肚子再抱着床单回屋去继续美梦。

        园子的南边是爸爸栽种的十几棵桃树,形成一小片桃林,桃花开时春意盎然,粉霞一片,微风吹过落英缤纷,桃花落后就结出小小的桃儿来,一天天长大,由深绿色渐渐变浅、到青里透白、再红了尖儿、渐渐晕染下去……小馋猫儿也便从青白颜色时的脆甜一直吃到熟透的绵软多汁,最惬意的吃法是拿了凳子和水果刀、拎了一小桶水到桃树下坐着,边摘边吃到吃饱为止。

门前有一片平整的场地,农作物收成后在这里晾晒、山村里田地高高低低,田间小路窄小崎岖,都靠人畜耕种收割,小麦割完打乱摊在场里晒干后用牛或拖拉机拉着石磙碾压,麦粒儿从秸秆上脱落下来后用木叉挑开秸秆儿,拢起下面的麦粒儿,扬去麦芒,就剩下干净的麦粒儿。

场地南边是一片苦楝树林,树林的南边儿上是四棵山楂树,听说是弟弟出生的那年栽下的,山楂树开花时是白白的伞状的,吸引来许多蜜蜂和金龟子,我们抓了金龟子,用一片竹篾插在它背上的甲壳缝里,它就在竹篾上“嗡嗡”地振动着翅膀。山楂熟了后妈妈会把它们都摘下来放到小瓦岗里存着,可以吃很久。


山楂树边上是山坡下的小水沟,沿着山坡形成一个个深深浅浅的小水潭,潭边因着山岩的落差形成小瀑布,春夏雨水充足的时候便哗啦哗啦的流淌,小潭里游着小鱼儿小虾,还有一拃长的小泥鳅滋溜一下钻进潭底的细沙里。

场地和楝树林的东边也有一条小水沟,从村子北边的山上沿着田间的沟壑流下来,绕着房屋、场地和楝树林,对着房屋的东岸是一棵两人合抱的老白杨,谁也不知道它有多少岁了,树根虬结着突出在地面上,树皮皲裂出纵横的缝隙,树叶背面布满细细的白绒毛,春天树上挂满一串串的绿色花苞,待天气和暖,饱满的苞裂开,雪白的杨花便如下雪一般漫天飞舞,妈妈说杨花可以止血,每年春天都带我们收集一些放在纸盒里备用。


楝树林边的沟岸上长着一排野生的小枣树,间着两棵臭椿树,叶子和香椿基本一样,气味却是截然不同令人不舒服;沟岸的最南端有一棵两只手就能合围着的木油子树(学名:乌桕),心形的树叶到了秋天会变成深深浅浅的红色,很是漂亮,而且成熟了的种子壳儿裂开,露出三颗白白的籽儿来,那层白色含油量很高,我们拿它在白纸上密密地划过,白纸便吸了油变成透明的,于是可以蒙在漂亮的插图上用铅笔来临摹。在乌桕树的注视下,北边流来的小水沟汇入南山坡下的水流,一路向东流出村子,流入村东的小溪。


场地的东南角有一座小桥跨过小沟,下了小桥是村里的小路,小路北边是老刘家,因为养了猪和牛,院子外堆着粪,下雨时混合了粪的雨水便流过小路,流到南边的竹林里去,那片竹林应该有不少年头了,枝叶密密的连成一片,春天,林里冒出尖尖的或粗或细的竹笋,很快的拔高,钻出笋叶的包裹,抽出枝条,长成一株新竹,捡了脱落下来的笋叶里比较宽大一些的在端午节用来包粽子。多年的老竹子用途就更多了,村里人家搭菜架、扎篱笆、做牛鞭的鞭杆儿……


竹林中间围着一棵很大的杏树,树冠高高的伸出竹林上方,枝杈肆意的向周围延伸,杏花开始粉白一片,微风吹来竹林唰唰的声响中花瓣如雪飘落,有种超凡脱俗的美。

老刘家再往东是老王家,呈U字型盖着几间平房,那时我们说的平房是平顶的房子,和普通的有屋脊的房屋不同,不用木梁和木椽和瓦片,而是用钢筋混凝土做的柱子和预制板做房顶,再用水泥抹平,这样的房顶可以用来晾晒粮食,夏天的晚上也可以睡在房顶上,需要的时候还可以在房顶上接着建起房子来,平房就变成楼房了。

老王家南边是老尚家,两户人家东边是一片田地,田地过去就是遍地大大小小石头的石河了,零零散散地长着大小不一的鬼柳(学名:榉柳)树,鬼柳的种子一串串的垂着,每一颗外面都长着两片薄薄的狭长果翅,从空中落下时象张开翅膀在飞,树叶上常会有和叶子颜色相近的绿色虫子,身上布满毒毛,不小心碰到就会起一片红红的小疙瘩,又痛又痒,难受得很。


石河有四五百米宽,有两条河道,分别被叫做小河和大河,小河只有几米宽,几块儿石头摆成一溜儿,人们就踩着石头过河;大河有几十米宽,也摆着一溜儿石头,只是这石头都是村里大人们挑了大块儿又平整的石头仔细稳妥地摆放好的,平时河水不深,清澈见底,最深处也就到膝盖处,夏天山洪下来河水就暴涨了,夹着泥土的黄色洪水汹涌奔腾,过河用的大石大半被裹挟而去,余下的也全被淹没不见了,河面宽出许多,要上学的孩子们站在河边,大人们手拉手一点点试探着水流的速度和深度,看能不能安全把孩子们背到对岸去,始在没有办法过河就站在岸边望着河对岸的大路,待有老师或同学们从对岸的村子去学校路过便大喊着让他们帮忙请个假。


没有山洪的时候,小河是我们的乐园,放学回来总要在河边逗留许久,春天在小河边抓蝌蚪儿和小鱼小虾,夏天结伴儿到下游的水潭里洗澡打水仗,采石缝里野生的百日菊,冬天看小河边结起的薄冰晶莹剔透……有一次山洪过后不久,我和姐姐还在小河边发现了一只比我的花布小书包还大的河鳖,大概是从上游深潭冲下来的吧。河边的细沙滩里还可以找到一种叫“沙退”的小虫子,看到沙滩上有圆锥型的小窝儿就挖下去,沙退被挖出来后会迅速退着逃走,慌慌张张遁进沙子里;小河里的石头下也有螃蟹,小的只有小拇指的指甲大小,机灵可爱,通常玩一会儿再放回去,大的有小孩子的拳头大小,可以带回家去洗净爆炒来吃了。最平常的就是一边走一边留意着脚下的各色石头,看到形状、花纹或颜色比较奇特的就捡起来带回家去,摆在自己的小书架上,成了私人所有的奇珍异宝。

山坡和田埂也到处都是给我们欢喜的宝贝,春天一到,最早看到的黄花苗(蒲公英)的黄花儿,然后是紫色的紫花地丁,还有曲曲菜浅黄的小花儿,我们叫小虫儿窝的星星点点的小白花,和蒲公英的花朵相似的老鸹嘴(学名:鸦葱),有着五片黄色花瓣的小老鸹爪(学名:匍枝蜀陵)…… 常常是一边走一边采,书桌上和家里的柜子上都摆着插满各色野花的玻璃罐头瓶,山坡上的闹鱼条(学名:芫花)是必须会有一两枝的,长长的枝条上密密的开着一簇簇紫色的花儿,在一把草本小花儿中鹤立鸡群,据说是可以把河里的鱼儿毒死的,那时却没想过是不是对人也有毒。山坡上的闹鱼条是丛生的灌木,开起花儿了远远就能看到一团的紫。也有一些花是不敢采的,比如头疼花,从地面钻出来就是深紫的花朵,看着就感觉艳丽得有点怪异,待长出叶子后花瓣儿落下花蕊却长成了长长的柔软的丝随风飘着,奇怪的紧,加上大人说摸了它就会头疼,更是只敢远远的看看了;还有野蔷薇,枝条上都是刺,一不小心就扎破了手指;到了夏天,偶尔可以找到艳丽的石竹花和老鸹扇……还有些草即便不开花也有自己别样的美,如猫眼草,真正的花儿很小,但它奇特的顶生杯状聚伞花序却引人注目;还有千根草,匍匐在地面,红色的纤细的茎上不断分出枝叶,小小的椭圆的叶子平平的贴着地面,我曾试着把它移栽到花盆里,妄图让它象吊兰那样向花盆四周垂下,然而却总养不活,大概它所有的枝叶都必须紧紧依偎着土地吧。


除了采摘美丽的花朵,还有许多野菜野果,山野里的很多植物都是可食用的,有些还是药材呢!春天我们采黄黄苗、紫花地丁、老鸹嘴、白蒿,洗净拌了白面蒸熟,浇上捣好的蒜汁、香油,好吃得停不下来,最爱的就是老鸹嘴的花骨朵儿,嫩嫩的带着点儿甜;麦田里的荠菜、毛妮儿菜、面条菜放到面条汤里也很好吃;清明过后槐花飘香,摘下成串的花朵来就能吃,清香微甜,最平常的吃法还是拌了面蒸,蒸好的槐花一顿吃不完,下顿放油炒一炒更香!吃腻了就把新鲜洗干净的槐花在开水里焯过捞出来晾干收起来秋冬再泡软了做来吃。初夏,田埂上的小桑树丛里桑葚儿熟了,酸酸甜甜的吃得手上嘴上都是紫红的汁儿;茅草长出的鲜嫩的茅丫儿(有的地方叫茅针),抽出来剥开,里面是白色的软软嫩嫩的芯儿,放到嘴里细细的嚼,细腻的清甜;盛夏初秋的山里红、花莓托瓣儿(学名:茅莓);还有黑溜溜的龙葵、灯笼果、羊不奶…… 没有野果的时候也会掐两片三叶酸的叶子嚼一嚼,酸溜溜的;除了叶子和花果,小馋猫儿们连根也不放过:茅草根儿细长,一节儿一节儿的,嚼起来甜甜的;大老鸹爪(学名:翻白草)的根比较粗壮,剥开褐色的皮里面是白白的,吃起来嫩脆多汁儿,微甜;小老鸹爪(学名:匍枝蜀陵)的根跟大老鸹爪比起来细小的多,形状象枣核儿,洗净了直接吃,味道和大老鸹爪差不多。


夏天的雨后山坡上还会有些特别的惊喜, 匍匐在草棵下连成一片的暗绿色地曲乱儿(学名:地皮菜),树林里在绿叶地上冒出的圆圆的草菇,还有一种我们叫灰包(马勃)的蘑菇,没有成熟的灰包是白白的一团,没有伞柄,不像其它蘑菇一样的伞状,成熟的灰包颜色变暗,轻轻一碰就会破裂,冒出里面灰褐色的粉来,这种灰褐色的粉有止血的作用,所以我们看到它会小心翼翼的带回家收起来。

         

就算是那最平常的山岩,仔细看也会有让人惊奇的美,山岩表面有许多半透明的突起的沙砾,在太阳下闪着光,山岩背阴的一面贴地面长着叶子和柏树叶相似的老鸹窝草,岩体上长着或青色或红色的石板花,据说可以用来染指甲,没有试过,只是时常盯着它们看上好一会儿,猜不出它们靠什么生存,坚强地长出特有的妖娆;山岩上若是有积存了一些些泥土的缝隙,便会长些耐得贫瘠和干旱的植物,最喜欢的是一种小多肉植物,肉状的叶片细长,饱满多汁,摘下一片来轻轻一捻便成了细细的绿色的糊状。


光阴荏苒,离开羊岗已多年,偶尔听到一些关于村子的消息:小河干了,石河里的石头被整车整车的拉出去卖了、鬼柳树都快砍光了…… 大概留在我记忆里的便是它曾经最美丽的样子了吧。


 如果希望能第一时间看到我的新作,请长按下面二维码关注                     



友情链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