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生姓瞿,大名选祥。是否有选尽天下吉祥之说,无从查考矣!他是我的授业恩师,也就是说,没有他,我不可能走上文字这条道路。此话并非危言耸听,这时,刚灌了二两尿汁子的我,完全可以凭诗人的名字起誓:真的,绝对不是小说家言!
三十多年前,十二岁的我,背着母亲缝制的书包,走进了铁锚村中学十三班。很幸运的是:瞿先生是我的班主任。
那时我很喜欢写作文,也许是看了很多课外书籍的缘故,我感觉到自已的作文很好,初见到先生时,他很年轻,身材也好,说话有些慢斯条理,讲课时,首先冠以“我发现……”之类的话语,然后滔滔不绝,引文据典,那时,我可能是全班同学听得最认真的一个。原来他对我不甚感冒,一身过时的中山装,一顶洗得泛白的帽子下面套着一个硕长的马脸。而且那时胆子小,他一声威严的咳嗽竟马上引起了我的哆嗦……多少年后,突然有一种奇怪的想法:那时,怎么没有尿失禁的反应?果然南无阿弥陀佛,阿门!
我作文写得好,在那时是一个不争的事实!上作文课是我最喜欢的课程。当其他同学还在绞尽脑汁搜刮枯肠时,我已把写好的作文本交上去了。先生似乎有些感动,接着便是要大家安静下来,听他把我刚写好的作文读一遍,再加上几句“我发现……”之类的穿插……那时,我鼻子一酸,似乎有什么液体想夺眶而出,但终于忍住,再看看先生,平时严肃的脸上竟然有了好多慈祥的笑容……
七十年代末,我因扁挑腺发炎被送至武潭医院,以后的日子并不好受:消炎、打针、服药、手术……一系列医疗器械的碰撞声让我一个多月在噩梦中度过!回到学校,望子成龙的父母决定让我降级。就这样,我成为了铁锚村中学十四班的老新生……
三年后,我离开了校门,走上了社会,我开始写文字作品,时隔不久,便有铅印文字见诸报刊。乡下人开始哗然:萧家出秀才了!
从那个时候开始,我的文字不叫作文,而叫作品了。
某日,先生托他的学生搭来一纸便条,要我到他所执教的大栗港镇中学去一趟,末尾写道:“烦足下来校一叙,可否?”当时接到纸条,竟然大有受宠若惊的感觉,尽管天已经晚了,我仍决定步行到三公里处的镇中学一叙……
那晚,师生在灯下谈了好久,他要我别放弃文学,继续写下去……夜很静,灯光摇曵,很晚了,先生让我在学校住下,明早再回,我点点头……
以后,我经常去学校和先生一起喝酒,谈论一些以前的故事或以后的话题,从“我发现……”开始,到“我发现……”结束。但话题不断转换着新的内容。
先生很固执,也很认真。曾听说他年轻时的择偶标准:一:共产党员(柯湘那种)不要,二:,三:要会当家的(王熙凤般)。后来,瞿师母果然不是党员,并且是先生岳家的长女!至于是否会当家,则不是我辈议论的话题了。但先生现在是食有鱼,出有车,自然春风得意。
上世纪八十年代中期,先生修房子了,那时请人完全是凭人际关系,今天我帮你,明天你帮他,不像现在,一点小事都必须付工钱。记得有人笑谈:夜,先生持一本一笔,挨家问曰:明天请你帮忙,行不?人说:明天自已有事啊。那么后天呢?后天不行,大后天行不?等人家允诺后,便在本子上认真记下:某月某日,已请某人帮忙。然后,礼貌地点点头,再去下一家……
到汉寿好多年了,一直怀念这位亦师亦友的先生,有一日,托老表华胡端找到了先生的电话,接通,知道是我,他很兴奋,仍然用那种慢斯条理的腔调:我发现……等到我真的发现后,电话粥竟然煲了一个多小时了。
今年再度见到先生,仍然是年轻时的模样,师生在一起,酒是绝对不可少的。席间笑问:先生,您今年多少岁啊?初,先生笑而不答,问久了,才慢斯条理地回答:我发现,山中无甲子,敝人不知年……
韩愈云:古之学者必有师,师者,所以传道、授业解惑也!先生,在人生和文字路上,感谢一路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