背景
当前位置:首页 > 联盟新闻 > 潦洲岛故事,剧终.

潦洲岛故事,剧终.

  • 发布时间:2023-05-10 14:56:27

01
株洲市天元区合花村梁氏家族的2009年7月中旬,悲喜交加。
  喜的,是7月14日,又一个上岸后的第三代结婚了。悲的,是梁氏家族中最年长的梁本如老人食道癌晚期,在7月18日住进了株洲渌口人民医院。
  还有件事,梁家人不知是悲是喜,他们曾世代居住的潦洲岛在彻底从湘江株洲段消失后,被媒体广泛地关注了。
  有记者在77岁的梁本如住院前采访过梁老。说这位严重耳背、病已经很严重的老人,听到潦洲岛三个字后,就“满脸兴奋”,滔滔不绝地讲述他所经历或听说过的潦洲岛上的岁月。考虑到梁本如的病情,我们没有去打扰这位在岛上住了33年之久的老岛民。
  梁本如一家是1974年离开潦洲岛的。2年后,他哥哥梁贵二一家也离开潦洲岛,到了湘江西岸的合花村。之后,老哥俩和其曾在岛上生活过的孩子,还时不时地回岛看看故地。
  梁本如去年5月还曾驾船去过当时已经朝不保夕的潦洲岛。
  梁本如的侄女梁友明说,当时他们谁也没想到潦洲岛会这么快从湘江上彻底消失,也没想到叔叔梁本如的食道癌来得这么的快。

02
2009年7月23日上午10点,在株洲新华路上月塘35号见到梁友明时,她正在织衣服。梁友明胖胖的,身上穿着的白线衣是自己早些时候织的。
  上月塘是个小巷,巷子歪歪斜斜一条水泥道,两旁的房屋高高低低错落着,路边没几棵树,有些人家养了花。
  梁友明在上月塘的家是上下两层的6间小房子。每间房子的面积大概是9平米左右。去年9月之前,除一间自己住外,其他全用来出租。
  平时梁友明和丈夫是住在楼上的。因为记者的来访,她在楼下的一间空屋里摆了几张凳子,风扇也从楼上拿到楼下。
  梁友明把风扇开到最大档,但还是很热。
  说起潦洲岛,梁先感慨的,是岛上的清凉:岛上几好咯,风一吹,不晓得有几凉快。
  49岁的梁友明是1976年离开株洲建宁大桥南400米左右的潦洲岛的。那一年,她16岁。她的少年和童年的记忆全留给了已经不存在了的潦洲岛。
  这是一个长2.5公里、最宽处宽400米左右的小岛。
  从梁友明有记忆开始,岛上只有两户人家。她自己家和她叔叔家。虽然只有两户人家,但梁友明从没感到过寂寞或孤独。梁友明是家里的满女,上面有个哥哥,还有个姐姐。叔叔家那边,两个堂姐,三个堂妹,还有个堂弟。9个小孩一闹,这个只有两户人家的小岛便是一个乐园。
  岛上的乐事很多。
  梁友明说的第一件乐事是偷西瓜。岛上的西瓜其实不是她家的,就是她叔叔家的,用不着偷。但是西瓜种出来了,两家的大人都想把大的、好的放到船上,拉到岸上去卖。把小的、歪的、被水浸坏的,留给自己吃。
  岛上的地是沙地,昼夜温差比湘江两岸都大些,种出来的瓜特别沙、特别甜。梁友明和她的兄弟姐妹谁都不想最好的瓜被摘到船上,但也不敢明着和大人抢,只好暗地里去偷。
  西瓜偷来,不敢在岛上吃。没关系,水里一丢,和瓜一起游到江中了,再大大方方吃。或者,白天偷了,沙滩上挖个空一埋,到晚上了,掏出来,大家分了吃,吃完了,瓜皮江里一丢,神不知鬼不觉。
  第二件乐事,是掏甲鱼蛋。岛上甲鱼很多,梁友明家的狗一天晚上竟然叼了只脸盆大小的甲鱼。那个时候,甲鱼还没多少人吃,虽然经常可以一晚捉一桶甲鱼,但两家大人和小孩都不热衷于此。岸上的小孩喜欢刀鸟窝掏鸟蛋,梁友明和她的兄弟姐妹喜欢掏甲鱼蛋。“现在想起来要不得,那个时候觉得好玩,把甲鱼蛋抓个稀烂,有时候还有血淋淋的小甲鱼”。梁友明的奶奶经常就这个事骂她的孙辈,但他们还是乐在其中。
  “那些被我们挖到的甲鱼蛋,再埋起,也不会出小甲鱼,过一阵去看,臭了。”梁友明回忆小时候造过的孽,很遗憾,更遗憾的是,当年的甲鱼没留到现在,“那些甲鱼要救(留)到现在,我们就是富翁了”。
  那是大家都缺钱的年代。潦洲岛对望的两岸,西边是合花村,东边是“万家老屋”曲尺村。两岸都有牛游过湘江到岛上来吃草。有时候,也偷吃梁家兄弟种的玉米、高粱或青菜。偷吃的牛,梁家看到了,抽一两鞭子,就会自己乖乖游回去。没偷吃菜的,吃饱了草也会腆着大肚子自己游回去。
  岛上芦苇很多,经常会有鸡走失。但谁也不会去找,“过了一两个月,一只母鸡带着一群小鸡回来了”。
  岛上的夏天晚上是最好过的,“沙滩上席子一摆,睡到第二天天亮,有时候江水漫上来,把席子浮起来都不晓得”。在梁友明的记忆里,冬天也不冷,“有火烤啊,岛上冇好多柴,江里有好多柴冲到沙滩上来,水一落就在沙滩上了,等太阳晒干了,我们就捡起回去”。
  岛上没有学校。合花村和曲尺村都有学校。这一比较,潦洲岛更是乐园。夏天放完学,船到离岛还有七八米远的地方,梁友明们就会把书包往船里一放,跳下来,用力把船往岛上一推,便不管了。几个人在江里游泳、打水仗。
  梁友明的哥哥是唯一因落水而亡的。梁友明的哥哥8岁那年,和父亲梁贵二在“城里那边”过轮渡,不小心掉到河里,虽然很快被父亲拉起,但因为风寒感冒了,紧接着又感染了脑膜炎,不治而亡。
03
  梁友明在岛上的快活日子一直延续到1976年。
  在外人看来,岛上的日子是很不好过的。夏天岛上涨洪水,会淹。冬天睡茅屋,到处是风,会冷。更主要的,是生活很不方便,油盐酱醋茶都要摇了船到岸上去买。
  梁贵二6岁的时候,父亲就去世了。身为长子的他8岁就到别人船上帮工,下湘潭、下长沙、武汉,15岁回到潦洲岛时,已经是个两腋可以各挟一百斤谷的“美男子”了。
  从小习惯了水上生活的梁贵二不是很情愿搬。为躲过洪水,梁贵二在岛上筑了个五六米高的土堆。洪水来时,全家人都到土堆上站着。
  1974年,弟弟梁本如搬走了,梁贵二没舍得搬。
  1976年夏天,又一轮洪水过后,梁友明的父亲梁贵二接受了合花村村委的意见,从岛上搬到了岸上。
  梁家全都上岸后,潦洲岛空了。
  第二年,合花村村委决定在潦洲岛上办农场。梁家原先种西瓜、玉米、高粱的地外,还砍倒一大片芦苇,另外还养了牛和羊,建了个红砖房。
  搬到岸上住后,梁家的兄弟姐妹一个个大了,在一起的时间越来越少。
  16岁的梁友明到岸上住后,跟着父亲在航运公司先驾了几年船,然后嫁人。
  梁友明的姐姐在航运公司一直在航运公司上班,直到航运公司倒闭。
  梁友明的大堂姐梁定凡先是“搞鱼”,后来因为丈夫进了曲尺电业局,不再搞鱼了。
  二堂姐梁飞霞上岸后做了教师。
  三个堂妹先后进了附近的雷打石瓷厂。瓷厂1990年代初破产。三个堂妹两个在广州打工,一个现在在梁友明女婿任职的湖南工学院“搞卫生”。
  堂弟梁友根则一直在株洲城里卖米粉。
  能让大家聚到一起的,是家族内的婚丧嫁娶。每每聚到一起了,梁友明的兄弟姐妹都会想起当年:我们那时候在岛上几好……
  他们离开了的潦洲岛在1983年,农场停办了。分田到户了。不搞集体了。潦洲岛渐渐被人遗忘。
  1985年,梁友明和丈夫买了个简易的人工挖沙船。开始在湘江挖沙。在这之前,湘江河里只有株洲桥梁厂和航运公司的挖沙船。
  湘江潦洲岛附近的第一艘大的挖沙船,是梁友明的父亲梁贵二等八人1989年合股从福建引进的。船沿长江而上,到岳阳后又沿湘江逆流而上。船上挖沙的设备则是通过汽车走公路运过来的。
  这艘船挖了几年沙后,股东们各有心思,解散了,大都自己筹资另外买了挖沙船。
  90年代的挖沙船到处有沙可挖,远离潦洲岛。
  挖沙挣了钱的梁友明给儿女买了城市户口后,把挖沙船给卖了。在株洲城里开了几年小餐馆。2006年,看上了上月塘“株洲二汽运”的3间破平房,花2万买下来后,再花了两三万块钱,把3间变成了6间。每间房里放3张上下铺的铁床,租给周边摆摊的、刷鞋的,每人每晚收6块钱。
  梁友明最后一次看到潦洲岛是今年过年,她们一家回到合花村,“那个时候,潦洲岛还剩一点点。”
  梁友明过年的时候听说“水下17米都没有了”。
  过完年,梁友明和她的家人回到了株洲城里。她的兄弟姐妹也各自回了自己的家。留在合花村的叔叔梁本如此时正走向癌症晚期。
  
04
梁友明觉得潦洲岛的命运从上世纪70年代末就开始转折了。那时他们刚刚上岸不久,就听说桥梁厂在潦洲岛附近挖沙的时候,挖到一块金砖。
  谁都没见过这块金砖,但传说中,这块金砖是存在的。正是因为有这块金砖,潦洲岛虽屡次受洪水冲击,但从未遭受灭顶之灾,“他们讲水涨洲也涨”。
  传说中的金砖被挖走后,潦洲岛失了庇佑。
  挖沙船越来越多,越来越靠近潦洲岛。
  66岁、曾在广州当过兵的罗中祥近几年一直为保护潦洲岛上书。罗中祥的一份材料显示,1995年,一直无人管的潦洲岛划归合花村的小麦、和平、老屋等“没有山林”的5个组。这次划归,是这五个组的村民“共同决定”的。
  7月21日下午,罗中祥为14年前的这个决定深感遗憾。认为就是因为划归给了5个组,谁都想管,谁又没法去管,最后导致了潦洲岛的继续荒芜和威胁的进一步靠近。
  罗中祥和梁友明都记得曾有上世纪90年代末曾有台商想开发潦洲岛,最后因各方面意见不一致而不了了之。
  2004年,潦洲岛向最后被挖掉迈进了一大步。这一年,小麦、和平等5个组的村民代表共同协议,将潦洲岛5年的开发管理权以2万4的价格承包给小麦组的刘学大。协议规定,作为乙方的刘学大收取采砂船资源费时,“必须维护潦洲原貌,采砂船不得对潦洲横着采挖,只能沿着潦洲采挖”。
  对潦洲岛的蚕食由此正大光明地开始。
  刘学大和小麦等五组的合同执行三个月后,被同村的刘发明“强行”中断,刘发明“强迫”刘学大将剩下的1年9个月合同转让给自己。
  这次转让,刘发明付给刘学大转让费也是2万4。
  罗中祥把刘发明看作断送潦洲岛的罪魁祸首。
  刘发明和刘学大的合同执行一年后,以8万5的价格再转让给株洲盛世建设混泥土有限责任公司。合同内容重新拟定,其中一条为“潦洲岛南北各500米、东西各300米的砂石区域采挖权属于乙方所有”。乙方即盛世公司。
  此合同签订后,遭到了罗中祥等合花、曲尺两村村民的反对,要求解除合同,并要求有关部门废止之前刘发明和刘学大的合同。罗中祥等人的反对没有得到有关部门的支持。
  2008年9月,盛世公司的几艘挖沙船开始切割潦洲岛。潦洲岛走向倒计时。
  2009年3月,从合花村和对面的曲尺村之间的湘江水面,只剩下一条逗号一样的砂石带。梁家曾世代生活的潦洲岛不复存在

潦洲岛历史

潦洲岛的历史,最早可追溯到明朝洪武年间 (约公元1370年)。 《梁氏八修族谱》记载, “中湘潦洲古迹自洪武年间历屯,迨光绪初年,阄分三股,拱栋、材、桂三房,自洲头洲尾存……”值得注意的是,该族谱中还特别要求子孙后代,对于岛上的管理,“树木务宜培植。”



如喜欢此文,请打赏或转发,打赏金额建议5毛,多亦不拒,少亦欢喜。


友情链接